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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賽斯已經塞上降噪耳機,他仍舊能夠清楚地聽見飛機降落時的聲音,他只能盡可能地把注意力放在耳朵裡的聲音——潺潺流水會將他帶往遠方,通往終點大海。

機輪觸地時的震動讓他還是沒忍住發出簡短的咒罵,回家之後可得注意別讓這個習慣冒出來。

Home Sweet Home.

歸國入境的流程花不了多少時間,賽斯很快地找到來接他的司機。雖是他沒有見過的面孔,但不需要提醒就會在在車子發動後升起後座與駕駛座間的擋板,這點實在讓他覺得舒心。

稍早劇烈的天氣讓班機起飛延誤了三個小時,本來應該更早抵達的他,在機場等待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累積焦躁與壓力。

雨聲用同樣的節拍打在金屬上和玻璃上卻發出不同的音質,雨刷以等距的間隔加入矽膠擦過玻璃的摩擦聲,如同呼吸一樣不間斷的低鳴引擎聲,另外還有空調吹出來時擦過扇葉的聲音細微地添上了層次。

從機場到家大約需要40分鐘的時間,到家時應該還在下吧。

即使車窗緊閉他仍能夠聞到下雨時的氣味,氣味從縫隙滲進來,濕氣與氣味相連在一起,無可避免地滲入皮膚表面。

他閉上眼睛默數著心跳,靜止時的心跳約為53下,當數至1709時車子靜止下來。

車門被打的同時,雨聲猛然加劇音量,水氣與濕意猖狂地迎面襲來,司機在外頭替他撐起傘,水滴彈上傘面的聲音,輕快地如同機槍射出的子彈。

他下車時從司機手中接過傘,示意司機可以先離開了。

走上階梯他回頭看了一眼外頭的街道,在深夜中、在傾盆大雨中,已經沉靜下來的這個城市和他記憶中有些許不同,考慮到他已經四年不在芝加哥,似乎也不太意外。

「還愣在外面做什麼?嫌雨不夠大?不夠濕嗎?」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連串話語朝著他直奔而來,比起外頭的雨勢有過之而無不及。

「該說什麼不會說嗎?」

他轉過頭、低下頭看著氣勢撐起身高的女子。

「伊瑞絲,我回來了。」他低頭彎腰在女子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打完招呼之後他跟在女子後方進屋,已經過了午夜的時間,他不意外屋內沒有亮燈,不過這點對他們來說沒有多大影響。

女子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話,內容大約是數落他不該搭這班飛機,才會碰上誤點等到現在才回來,穿越走廊走進廚房,伊瑞絲的廚房整理的整齊,廚具都被整齊地收拾好。

「餓不餓,熱點東西給你吃。」伊瑞絲打開比她身高還高上一截的冰箱,原本安歇在冰箱頂端的狩獵者輕輕地落地,褐色佈滿黑色斑點的毛皮,淺綠色的瞳孔與女子相似。

他沒出聲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伊瑞絲回過頭,視線越過他落在他身後出現的獅子身上,端坐在他後方地板上的公獅子緩慢地擺動尾巴。被隨意擺動的尾巴吸引,另一隻貓科狩獵者伸出爪子企圖抓住晃動的尾巴。

伊瑞絲很快地改變主意既然賽斯不餓,她也不勉強,改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放在桌上,自己先拿了一罐,拉開拉環時清脆的聲響,與從底部上浮的氣泡聲,同時出現,接著將開口貼上嘴巴,與外表不符合的豪氣動作,讓他微微地揚起了嘴角。

「歡迎回家,賽斯。」他的名字在親近的家人內習慣只喊前面兩個音節,畢竟在那些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年紀,他的名字實在不好發音。

賽斯盯著桌上的啤酒罐看,考慮到旅行的疲勞與時差還有隔日一早的早餐會,他最後還是沒有向它伸出手。

伊瑞絲盯著眼前的男人,她必須仰頭才能看清男人的臉,畢竟對方的身高超過190公分。

在他猶豫的期間她手裡的啤酒已經成為身體內的水分,她自動地拿起桌上的另一罐啤酒,「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可愛的小弟會變成這個模樣呢。」說完又再度發出一聲輕嘆。

與身材嬌小的完全不同,弟弟的身材高大,而且近年來沈迷鍛鍊的結果是身材越發厚實,害得每次都得重新上裁縫那裡調整正式場合用的西裝。

但就連自家人都忍不住稱讚穿上剪裁合身的西裝更顯得外觀條件上的優勢,只可惜他這幾年接上髮辮,雖然為了整齊總將髮辮紮成一束,但還是看起來相當叛逆。

兩人的血緣反應在臉部輪廓上的相似,只可惜給人的印象也完全不同,她看起來親切可愛,他看起來難以親近。

「我回房間了。」面對家人的調侃,賽斯早就習慣不做出過多反應。他轉身離開廚房,獅子也跟在他後面離開了廚房。

「對了,夏爾在你房間等你,本來讓他回去休息,但他堅持看他等你等到頭都抬不起來了,我讓他直接進你房間了。」

聽到這句話賽斯稍微地加快步速往自己的位於二樓房間移動,經過轉角只剩幾步的距離時,原本跟在後方的獅子已經先一步衝出去。

伊瑞絲看著顯露出情緒反應的小弟意味深長地笑了。

夏爾在床上醒了過來,壓在他身上沈重的重量屬於誰不用特意看也知道,他伸手推了推對方的胸膛,毫無移動的傾向。他撥開賽斯垂落的髮辮,觸感偏硬的髮辮,讓他忍不住用指腹輕輕地搓了幾下。

賽斯的眼睛在此刻睜開,淺綠色的眼裡還有些許朦朧,他伸手將夏爾握住他髮辮的手拉到眼前,張口咬了一下。

力道不強,像是被貓咬了一下。

但實際上不是貓,而是剛睡醒的獅子。

在夏爾的手拍上賽斯的臉前,他已經鬆手翻身下床,夏爾被留在床上,指節上還殘存著賽斯印上的觸感——柔軟的唇與堅硬的門牙,他盯著浴室闔上的門,想起昨晚、也或許是跨過了換日線的今日。

午夜的時間男人靜靜地帶著雨的味道進來,細碎的水聲在房內響起,窗外的雨聲與盥洗的水聲交融在一起,想著賽斯隨時會回來夏爾本來就睡得不熟,在水聲響起之後他便醒來,聲音從浴室方向傳來。

他是蓋格家飼養的專屬嚮導,來這裡也只有一個目的,為舟車勞頓的哨兵排解壓力。

夏爾慢條斯理地下了床,他知道他一下床浴室裡的男人就會知道,原本趴在沙發上的獅子在他下床時抬頭看了他一眼。

夏爾對著獅子勾了勾嘴角,弧度正好釣住了獅子的好奇心,按照節奏輕輕地甩動尾巴是最好的證明。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後方的孔雀緩緩地踏出步伐,拖長的尾羽輕輕地震動著。夏爾的手掌覆蓋上銀色的門把,輕輕壓了一下確認門沒上鎖。

喀。

他知道夏爾醒了,衣服在床上的摩擦聲在他醒來後變得明顯,他也聽得見夏爾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門把被試探性地轉動的聲響加速了他的心跳,胸膛內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他逼迫自己專注在洗手上,偏涼的水和持續地水聲很好地緩解了他焦躁。

直到門終於被打開來,賽斯轉頭看見夏爾對他張開雙手,笑得優雅卻又是明晃晃的勾引,他後方的孔雀展開藍綠色的羽毛,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夏爾沒出聲,只是用嘴型緩慢地說著兩個字,Come Here。

賽斯關掉水龍頭,他走向夏爾將他擁入懷中,那瞬間過於放大的感官刺激終於逐漸趨緩,他將頭低下貼在夏爾的耳邊,呼出的氣流吹得耳邊一陣癢,讓夏爾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與記憶中相符的反應讓賽斯笑了出來,從喉間發出的低沉笑聲填滿了整個房間。

賽斯盥洗完回到房間,他從衣櫃裡拿了衣服套上,寬鬆的連帽上衣與棉褲看起來像是個大學生,和昨晚的形象相差甚遠,讓夏爾忍不住直盯著在他看。

賽斯的情緒與狀態經過疏導明顯穩定不少,從房間內獅子慵懶的趴在沙發上的姿態看得出來,沙發椅背上立著一隻孔雀,拖長的尾羽垂在一旁,輕輕地搔過獅子的背脊。

這才像是夏爾記憶中的模樣,那讓夏爾覺得懷念也安心,他記憶中的賽斯是該這副模樣——神采飛揚的陽光少年,而不該是繃緊臉部表情,在桌前與人談判的決策者。

他走向還坐在床上的夏爾,低頭將親吻落在了夏爾的頭頂,棕色微捲的髮絲被印下唇印。

「你再休息一下。我還有一個會要開。」穿著像大學生嘴上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商業氣息,

被留在房間內的夏爾又倒回床上,昨晚的疏導對他來說消耗不少,賽斯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家族企業工作,作為蓋格家的旁支能夠迅速在家族企業工作,接連陪著上司出差,幾乎大半個月都不在國內,累積起來的壓力自然可觀。

夏爾作為嚮導的等級不高,能夠擔當夏爾的嚮導是多了層童年玩伴的關係,比起陌生、剛認識不久的嚮導,賽斯自然更信任從小一起長大的夏爾。

睡意在此刻又襲擊夏爾的意識,昨夜他的時間多半都好耗在整理賽斯混亂的精神狀態,直到那片沙灘與海回到乾淨且平靜的狀態,他理當獲得補償的睡眠時間。

夏爾下樓時聽見細微的說話聲從客廳處傳來,賽斯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腦開會。為了不打擾賽斯他特地躡手躡腳地從沙發後方經過,賽斯突然笑出聲他才發現會議上根本不需要開攝影機,

賽斯突如其來的笑聲惹來另一端的詢問,他慌忙地解釋的反應也讓夏爾跟著笑起來,他走進廚房替自己煮了杯咖啡。

這個時間伊瑞絲早就去工作了,屋子內只剩下賽斯與夏爾,他站在廚房邊盯著認真開會的賽斯,稜角分明的臉在此刻看起來嚴肅。

著實是養眼。夏爾在心裡下了結論,突然間,那雙眼直勾勾地看了過來,雙眼內有著遼闊大海的男人即使回應著會議上的話也是盯著自己。

夏爾低頭喝著咖啡迴避著他的暗示,再抬頭賽斯仍沒移開目光。

夏爾將咖啡喝完,進廚房將杯子洗乾淨。

從走出來時賽斯的視線依舊聚焦在他身上,這已經說不上是暗示是明示。

夏爾走向沙發坐到賽斯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