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裡沒有狼，教室裡面只有雨。

一開始只是同學的玩笑，例如『簡正心喜歡男生羞羞臉』、『簡正心，沒雞雞』，過沒幾年變成了『小心他有愛滋病喔！』、『簡正心肉便器』、『走錯廁所了吧你要來偷看我們男生的雞巴嗎哈哈哈』。話語總是伴隨行動，就像鍵盤戰士仍然得要打字。先從假裝不小心被我看到的紙條開始，接下來是寫了簡正心死ＧＡＹ的黑板，桌椅和書包被倒入紅色廣告顏料、課本筆記被撕毀、文具被一一折斷……你以為這些只會出現在日本漫畫跟影集裡的話，那你一定是沒有遇到被拖進廁所痛打一頓然後被拖把水砸下來的生活吧。

現在的你是不是在想：「遭到這些事情是不是自己也做了什麼才會被霸凌？」呢？

那很恭喜你，要嘛你是幸福的白癡，要嘛你是沉默的幫兇。

白癡很好，我羨慕白癡。沒什麼。這些狀況在我變成嚴正心後好了一點……其實沒有。你是覺得這些不夠糟，還是覺得我的人生還可以好到哪裡去？只是搬了家，轉了學，換了學區，遠離了那些生而為人必須道歉的人類，但臺灣就是這麼棒，就是這麼小。這個垃圾世界的定律也就是那麼簡單又樸實無華，離開了此垃圾場，下一站就是彼垃圾場。

『欸嚴正心，聽說你喜歡被捅屁眼？』那些三年級生圍了過來，『給我們試試怎麼樣？哪個洞都能讓你爽喔？』

『謝了，我行程很滿，沒空，』我說。還對他們咂了個舌。為什麼我要裝做他們的噁爛小屌很美味？下次絕對不這樣，降低我的格調。

『對了，學長從哪裡聽到的？』

『老瑞朋友說的啊，你屁股又騷又緊。』

『真的啊？』老瑞——好好想想。挺耳熟的。

誰啊。是高三９那個降轉留級吊車尾，二十歲的智障嗎？好。『那……瑞哥，你朋友有告訴你他包皮沒割還有尿癬嗎？而且他是不是常常跟你壕洨他勃起有18公分？』

高三九班的吊車尾葉選瑞頓了一下。好，釣到了。

『沒有，只有8公分，還比我細一個指節。』我想了一下，還是浮誇一點用小指吧。

『他真的很可憐，都這樣了還不好好翻開來洗，你確定你也想用看看嗎學長。』

『幹少侮辱我兄弟！』

『而且——他APEX鑽石號是買的，他該不會常常說要帶你們上分吧。母湯哦。』

『……幹恁娘！媽的張建修騙我！』

『那，學長，我先進教室囉，快遲到了。』無辜，嚴正心，裝無辜。現在是七點四十，教官晚一點就會巡到這邊，遇到的時候順便暗示偷抽菸的北七在這……老瑞的過好像集滿留校了吧？『少抽點菸，老了容易陽痿，不要跟你朋友一樣還沒碰到我就秒射，簡直丟你的臉嘛，還好意思跟你練蕭威。』

張建……什麼的。誰啊。國中還是國小的啊？太多人了竟然一時想不起來。我得回家翻小本本。所以說，改姓嚴之後有比較好嗎？也沒有。

難道霸凌程度比較小的霸凌就不是霸凌？難道無心之語的歧視就不是歧視？

不要笑死人好不好。

連著被霸凌七八年我的會考成績還能維持這個水準怎麼說都得感謝我有腦。不然我能活到現在嗎？早就不知道去哪裡跳一跳然後變成我媽的心理創傷，苟到現在只是我打死不願意圖利垃圾。而已。

俗話說那殺不死我的必然使我更堅強，我是挺下來了，可是那些人呢？那些垃圾有沒有成功殺死了誰，仍舊沾沾自喜呢？我盼望雪崩的時候那些污濁的雪花都從二十八樓降落到地上。雖然六樓就可以死得很透，但我希望他們落下的高度越高越好。他們需要更長的人生跑馬燈來回顧自己罪惡的舌頭，然後開始祈禱十八層地獄旅遊的機加酒永生體驗。

不過矮一點也好，最好讓他們在腦細胞往外滲的那段時間裡好好祈禱自己的下輩子不要投胎變成某個恐同霸凌者陰莖上的汗垢。

現在是覺得我惡毒的時候嗎各位聖母們？你們大概就是其中一片雪花吧。

／／／

諸事不順。

上學期最後一天了，美好的一天！結果被一群垃圾絆住，蛋餅的起司一定涼到黏在紙盒上面了幹。

「早阿正心。」先打招呼的是我隔壁桌，許芳瑜。好人。

「早啊，妳剪瀏海哦？」

「哇你怎麼看出來的都沒有人發現耶，What a gay power！」許芳瑜說。嗯。好喔。我更正一下。是心地善良的白癡。

「嗯，因為妳眉毛露出來了一點點。」我打開早餐店的紙盒，起司果不其然已經乾透了，乾乾的黏在紙盒的油膜上。不氣不氣不能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幹葉選瑞去吃大便啦！祝你雞雞上的尿垢堵住你的尿道祝你的蛋在睡覺的時候閉著眼旋轉跳躍到發黑只能割掉！媽的死直男。

「你還好嗎？你手在抖欸。」

右邊的曾向芸就真的是個好人、善良體貼的新時代女性——衝著她介紹了一書櫃的超好看商Ｂ、還會幫我戰隔壁班的深櫃恐同直男班草，她值得這個偉大的封號。

「嗯啊剛剛被九班的人堵了。」我願意告訴新時代女性剛才的遭遇和我這麼聰明勇敢靠人在江湖全靠唬爛的事蹟，但……把腿軟手抖牽拖到很餓還是有其必要的吧我不要臉了嗎，「所以我很餓……」

「欸小嚴，」後排的林肅拿什麼東西戳了一下我的背，軟軟的，塑膠袋有點刺。嚇得我回頭瞪他。林肅愣一下，尷尬的搓鼻子。「拿去吃吧。」

是福利社買回來的冰軟法，一條單價四十二塊。

裡面的鮮奶油用得很化學，非常搶錢。

唉。傻孩子。

「唉。」我嚴肅轉身，用班導的語調老生常談：「肅啊。」

「怎樣啦？趕快吃啦。」林肅又摸摸鼻子。「葉選瑞那邊我找兄弟跟他講一下啦，抱歉。」

「這個世界上……需要更多你這種直男哦，林肅最棒了，我們需要給他熱烈的拍拍手！」

「靠北啊！學屁班導啊好噁！」

動物園裡沒有狼，教室裡面只有雨，陰曹地府沒有鬼。

垃圾場裡有彩虹。

……偶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