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自東方的火焰戲法——艾肯沒有特別感興趣,但仍是被人潮拱著,到了前排觀看。

 

隨著巨響炸出一朵一朵的絢爛花火,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花火雖然漂亮,卻總讓他的心頭竄著一種不安的感覺,如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一樣,火焰也是,這樣的美麗是一種雙面刃,他的目光隨著焰火發射、升空、爆散。

 

就在最大朵的焰火爆發後,他身旁不遠處傳來了女人尖銳的叫聲,他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婦女身上著了火,倒在地上滾動著,希望滾滅上半身的火焰,艾肯見狀,伸手拉住身邊的人問著:「怎麼回事?」但同為第一次瞧見此種焰火的人回答不出一個所以然,就當他要趕往婦女身邊救治時,一顆帶著火焰的碎塊砸往艾肯的頭部,他隨著旁人的喊叫下意識的朝危險處望去,那團火球直接撞上了他的雙眼。

痛不欲生。

 

艾肯的雙眼失明了,眼部的灼燒感過了兩天依然劇烈,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更是讓艾肯的不安全感拉高到最大值,他成天地哭嚎,甚至分不清雙眼流淌的究竟是鮮血還是淚水。他聽旁人的話明白了那批焰火的品質過低,以至於爆破後不完全,帶著火星的碎片彈開,在場有許多人受傷,修道院此時也亂成了一團。

他無法入眠,疼痛撕裂他的雙眼,他甚至覺得腦部都撕裂了,為了不讓他因為掙扎而影響治療,他不論晝夜都被人用粗麻繩捆在床上,在治療過程中,甚至會在他口中塞入防咬布,他只能在痛楚下全身劇烈的顫抖,胸口無助的起伏,他的眼珠被人剜除,只剩下兩個血窟窿。

 

他躺在床上發著抖,卻已經沒有力氣再吼叫,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他不在乎——不如說,他希望自己現在就去死,如果死了,他可以見到那些許久未見的人嗎?但是現在,這雙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虛弱的他躺在床上,幾乎連喘氣都快要失了力氣。

在異國戲法所引發的意外後,朱利安和修道院所有能動用的人力忙得腳不點地,火星落下的範圍太廣,灼熱纏身的被選中者太多,縱使在受難的面容中見著熟悉,也很快就模糊在吶喊哭吼和無處不在的焦香氣味之中。

刮去烤得焦黑的脆皮、刨掉泌出黃白膿液的部位、覆上匆促搗碎的草渣,割下的炙燒肉塊和往日上桌的那些幾乎沒有區別,他在這樣的混亂中按著傷情重複差不多的動作,直到腥甜和草木清香佔了上風,被歛下的思緒才又逐漸拼湊。

朱利安呼出因專注而懸著的那口氣,憑著印象走向艾肯所在的位置。事發後他不只一次這麼做,間隔幾個小時或大半天,他不是很肯定,忙碌兩天他幾乎抓不準時間,能留下的只有那些特別醒目的片段,像是粗繩勒出的紅痕、汗濕髒亂的金髮和斷了根失去生氣的混濁眼珠。

「艾肯?Hey, it’s me.」他來到艾肯所在的床位旁——噢是的,艾肯在混亂中分到了床位.可能是曾經的付出所換來的,又或者單純只是這樣才能固定繩索——在微弱的喘息中彎下身,出聲低喚的同時伸出手。

「聽得見嗎?你需要吃點藥,我會幫你拿掉口中的布,需要你忍住別咬,可以做到嗎?」摘去手套的指扶在腦袋兩側,貼著髒污斑駁的紗布,限制住艾肯的動作以免引發劇痛,朱利安說得很輕很慢,每一個音節都咬得清晰。

前幾次都徒勞無功,他不確定這次對方是否能聽見,但總得試試。

口中還咬著布,艾肯連喊著對方的名字都沒有辦法,他甚至不敢點頭,因為點了頭,傷口便會再次被摩擦到,再次椎心刺骨,不知道如何回應他,他只能用僵直的身子回應著來自朱利安的囑咐。

 

這幾天朱利安總是會在治療後順路看看他,也幫他做些診治,現在的他失去了視力以及行動能力,彷彿受傷的幼崽,徬徨與無助佔滿他的靈魂,填滿每一處角落,他無法信任陌生的聲音,所以能夠好好接近他而不引起反抗的,也許也只有朱利安了。

「Relax...別咬,也別動。」輕拍艾肯的手臂要他放鬆下來,對緊繃的身軀而言,任何一點動靜都能被放大至尖銳,他放緩了動作,用水將布塊浸潤後盡可能輕巧地抽出,一點一點地,若是察覺到肌肉的收縮便會停下來,待艾肯重新放鬆再繼續。

大概是對疼痛開始麻木,這回掙扎和哭嚎失了蹤影,只餘冷汗和顫抖透露出這具身軀所遭受的苦楚,朱利安替人潤了潤唇,用金屬小勺盛了點藥液,考量到失明帶來的無所適從,他在貼近前明確地告訴艾肯接下來要做的事:「給你餵點藥,受不了就頂開。」

嘴裡的異物感消失,清水的浸潤讓他乾燥的口舌感到舒適,連續兩天左右的掙扎與哭號彷彿用進他的力氣,他安分地躺著。

 

只是當朱利安貼近並提醒後,艾肯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而後是有點黏糊的咬字,用略顯乾枯的嗓音在朱利安耳畔懇求:「朱利安……」這輩子,他也許都沒好好叫過對方的名字,在這種時刻,他也沒了喊著「啾利」的那份心情。

 

「……給我帶點顛茄根……」他的聲音顫抖著,夾雜著強忍痛苦的急速呼吸,他用盡全力做出要求,燒灼的痛苦與即使治癒也會失明的後半生,已經讓他無法思考,他最後的懇求不是要朱利安救治他,而是希望得到永恆的釋放。

「真難得聽你好好叫人。」初識時糾正無果後,朱利安便沒再和艾肯談過發音問題,總歸只是個稱呼,他打趣著,傾斜金屬勺將淺褐色的汁液餵入乾裂滲血的唇瓣之間,沒打算探究突如其來的改變,苦難澆灌出的成果有千百種可能,他透過鳥面具見過不少,也學會不去過問。

動作毫無停頓地,朱利安斷然無視了艾肯的要求,顛茄引發的反應劇烈,他不認為渾身是傷的艾肯能禁得住,相比之下同科的風茄——又名曼德拉草的有用草藥——會是更好的選擇。他餵得緩慢又穩定,摻入風茄根汁液的藥液一勺勺順著喉道滑下,隨著脈動侵入四肢百骸。

「顛茄根?上吐下瀉的你可撐不住,別想了。」掐著量停了手,暗自盤算著藥液起效的時間,朱利安的語氣依舊是慣常那般溫和平穩,全然不認為這樣的傷情需要擔憂似地,隨口揀著瑣事說到:「沒幾周就入春了,你上回說要帶什麼花去見你母親和婆婆?」

什麼樣的藥都好。

 

乖巧的嚥下一口又一口的藥物,朱利安的語氣像是安穩的晚風,輕輕地掃去名為徬徨的塵埃,興許是在藥物入喉後便知道了後續的下場,艾肯意外的平靜,他聽著朱利安調侃著顛茄根的作用,難得的跟著牽動了嘴角。

他聽著朱利安的問話,他想伸手摸摸對方的臉、或者求對方握著他的手,試圖得到更多安全感,但他被捆著,動彈不得。身軀微微掙了一下,很快的就放棄了,他想起了他對朱利安說過他想在春天時為婆婆和母親帶上一束鳶尾花。

 

「鳶尾花……」艾肯呢喃般地說著:「鳶尾花的花語是——想念你。」語尾有些飄忽,他又喝了幾杓湯藥,呼吸顯得微弱卻有些急促,看不見的他聽覺特別敏銳,他注意到門外的哭聲和叫喊名字的聲音,他注意到喪鐘的聲音,他長吁了口氣,問著:「喪鐘是為信徒報喪的,朱利安,我還能有人為我敲鐘嗎?」

「等會再解開,再等等……不出十分鐘,再等等……」將手上的東西擱置一旁,朱利安下意識地按住艾肯預防掙動.他邊保證邊查看,狀況不佳的身體被侵襲得迅速,完全作用約莫是不需花上太久,待疼痛被麻痺、精神被振奮,得以解開束縛的時刻就在不遠處。

許是為安撫艾肯的徬徨,朱利安按在對方胸前的手沒有移開.掌下的規律起伏可能是眼下最鮮活的動靜。就著受限的姿勢查看起解開繩索的最佳可能,部分的思緒投向艾肯的問題,他沒有追問過,但也從隻字片語中得到不少訊息,因此,他並沒有對這個問題感到太多意外。

——何者能被稱為信徒?

「你有堅定相信的事物嗎?」低頭捏了捏對方的手指,確認毫無反應後朱利安解起繩子,艾肯的沒有回應在意料之中,他舉例:「只要有所堅定,像是照護好種在畸零角落的蘿蔔、在春日去買上兩束鳶尾,又或者……」

短暫的沉默是給予喘息的空白,壓低的喉音像是極輕的笑,隨著鬆開的粗繩落下,朱利安上身壓低,語氣不帶半點喜惡批判,在艾肯耳際接續到:「為了所認同的是非而付出行動。在我看來,只要是為某個目的而前行,就都是信念的一種。」

「不是的,朱利安……」也許是藥效慢慢的起了點作用,痛覺似乎沒有那麼強烈,他深深吸了口氣,被綁緊的身子卻被勒得發疼,話語停滯了一會兒,才又再度啟唇:「喪鐘是只為了對神持有信念的人敲的,但我厭惡祂。」

 

閉上了唇,艾肯又深吸了一口氣,他還無法一下子說太多話,只能緩慢的拆成好幾個段落:「祂讓惡人去傷害好人……那些指責他人為魔鬼的人,卻做出比魔鬼可怕的事,神卻讓他們在人間肆虐……」他顫抖的聲音闡述著對於教徒而言最放肆的言論,他不在乎——他早就知道等著他的是地獄。

現在他幾乎不知道自己的雙眼是睜開的還是閉上的,興許是藥效的發作,他所聽見的聲音被放得更大,甚至依稀聽見了母親為他唱搖籃曲的聲音:「朱利安……你覺得我仍然是艾肯‧莫瑞斯嗎?」凌亂的腦海跑出了當年的模樣,他興高彩烈的向人介紹著自己——我是艾肯‧莫瑞斯!

 

他還記得他在因酷熱倒下時向著朱利安撒嬌,告訴對方有他在就不怕倒下,在加入協會的那段時間,受到了朱利安不少照顧,也許唯一稱的上圓滿的地方,就是送走自己的也是對方吧——思及此,他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笑容,他終究是讓他的摯友髒了手:「再讓我多喝點吧?」

「噓……慎言。」朱利安是個將教義謹記於心的信徒,同時也是行走在王國土地上的協會醫生,艾肯呢喃的場面他也見過,不只一次,有些甚至是無法用語言陳述的深刻,出言阻止與其說是為了捍衛什麼,更偏向是不願冒犯那許能掌握所有的存在。

在朱利安的相信所構成的概念裡,人生而有罪,活著是為了救贖,而在浮沉之中,肉體逝去是不滅的靈魂被拯救的方法之一,在這樣的前提下,基於感性私心而起的對錯並不絕對。主總是有他的安排,用人們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形式去體現,每個當下,都沒有人能保證眼前所見將通往何方,肉體凡軀唯一能做的便是堅定前行,信念總是強大的,無論對象。

「神給予警示的方式總是難以預料,說不定,某個時刻的我們也曾參與其中。是非對錯沒有那麼表面,卻也沒那麼複雜,所有的選擇都被祂所注視著。」語調同禱告般誠摯而不帶多餘情緒,曾撞見的畫面零星閃過,他知道艾肯做過什麼,並相信那是堅定意志的體現,心緒轉折許還能挑起探究的念頭,至於行為?那不過是蒼白平板的表相,逕行定調是粗魯的冒犯。

「厭惡可以源於信念,甚至本身就是信念,在終點前,沒有人能確定所專注的目標是否殊途同歸。」捧過只木碗,朱利安將濃稠的肉湯餵給艾肯,這種好入口的料理能有效地補充體力,濃醇香氣蓋過了艾肯唇邊的歉意。「三年前那個晴朗的春季午後,我在Besson認識的少年告訴我他是艾肯.莫瑞斯,在往後的交集裡我也是這麼稱呼他的。如果你不是艾肯.莫瑞斯,又是誰呢?」

如果你不是艾肯.莫瑞斯,又是誰呢?

 

艾肯聽著來自朱利安那平穩輕緩的嗓音,他擅自的將之解讀為朱利安的溫柔,用沉默接納了對方的安慰,過了半晌後他才開口:「朱利安,我想哭,但我現在連淚水還是鮮血都分不清楚。」也許是藥效開始發作,他慢慢地對痛覺麻痺,耳畔母親的歌謠愈發清晰,而他也終於得以平緩地說完一段完整的句子。

 

「我曾經夢過媽媽和婆婆責備我……你想,他們會不會不想見到我?」安靜的躺著,能夠說的字句多了些,雖然嗓音虛浮,彷彿在秋風中被吹散的落葉,飄渺而脆弱,他仍然努力開著口:「朱利安,你有聽見嗎?」他停頓了下來,輕微向側邊傾去的頭,像是在傾聽著什麼。

 

「媽媽在唱的那首搖籃曲……你聽過嗎?」語畢,他輕輕哼唱起一小段。

隨手理了理纏在傷處的紗布,眼淚或鮮血在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區別,朱利安想。

「責備也是某種在乎的表現,他們不是還等著你的鳶尾嗎?大概也等著唱搖籃曲給你聽。」將艾肯側偏的頭擺正,他握住艾肯在疼痛和藥效的雙重作用下無力的手,希望那多少能在黑暗中起到定錨的作用,暗自斟酌著連貫起來的言語所透露的資訊,鳥醫生總是關注著每個細節。

哼唱的曲調很輕但足夠清晰,像是在苦悶中掙頭的鮮嫩翠綠,風茄根服用後會輕微致幻,朱利安思索了下,選擇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至於見面……時機到了就會見到的。」

「見到了……的話……」艾肯頓了頓,輕輕回握著朱利安的手:「我想見他們了,朱利安,我覺得好累了。」小小的聲音近乎哀求,期盼著摯友的仁慈給予他最後的寬恕,指尖輕輕顫抖著,拉著對方的手挪到自己的臉龐。

 

「朱利安,讓我回到他們身邊……」輕輕靠著對方的掌心,脆弱的幼獸將最後的氣息交付於朱利安手中,他的嘴角勾著淺淺的微笑,那抹笑帶著一絲久違的心安:「……你可以替我們都準備一朵鳶尾花,我也期待看見你在墓前哼唱那首搖籃曲,朱利安。」彷彿正在規畫著幸福的未來,他的語氣虛弱但甜蜜,朱利安看著他的光明與黑暗,但直至最後一刻也從未離開。

 

「也許……你能額外的多給我幾朵?」艾肯笑著,小聲說著。

「哼得都是些片段,要唱全有點難啊……鳶尾花倒是可以。」最恰當的那扇觀察窗被毀壞捨去,歛著眸的朱利安任艾肯動作,勉強但仔細地,在昏暗中就著有限的體征查看,食腐鳥的尖喙嗅到了反常的氣息,發顫的幅度和體溫的逸散都不太對勁,超越了曼德拉泣音該造成的影響。

是受創過重以致效用放大嗎?可聽著艾肯微弱但條理還算清晰的話語,朱利安又有些摸不準,那也可能是減量導致的麻痺不完全,他考慮著是否該再給點藥,就算出發點和艾肯盼望的不同,最後的結果卻有著過高的重和可能,這是個必須謹慎考慮的問題。

「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會希望晚點再見到你。你覺得他們想現在見你嗎?」狼狽笑著的艾肯像是被遺忘在角落的燈盞,搖曳的火芯不及半吋,隨時會熄滅在捲過的任何一點氣流之下似的,卻又幸運地堅持了下來,撐到了艾肯主動提出要求的現在。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想見我……但我想見他們。」細碎的期盼藏匿於話語中,顫抖的指尖靠近朱利安的臉龐,失去雙眼的他無法一次就撫上,錯過了幾次,才終於貼上對方的臉龐,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略為粗糙的肌膚紋理還有溫熱的體溫,他期待著來自朱利安的仁慈。

他多希望對方即刻就將所有風茄汁液灌入他口中,但他也知道這般粗魯的舉止違背了朱利安的信仰。

「啊、朱利安……我想我這樣會嚇到婆婆和媽媽,請幫我做一副漂亮的眼睛……」他想起了還有這樣的一件事情,彷彿確定了自己的去處,而在那之前,他必須將自己打理的乾淨美麗——然而話說得太多令他有些疲憊,重重舒了口氣後仍堅持補充著:「棕色的眼睛……」

「……我猜……他們估計是沒法拒絕的,如果你堅持。」朱利安回得模稜兩可,仗著沒人能瞧見,放任歎息在晦暗的海水藍底漫開,他猜到了艾肯此刻的希望,那是明確而無憾的,然而信仰為鍊,眼下唯一搆得上輕鬆的途徑被鴉羽阻擋。

「很疼?」他扶著艾肯坐起身來,稍稍調整軟枕讓對方能斜倚在牆面,蒼白泛涼的手被捉起收攏在掌間,猶豫在短暫的沉默中偽裝成等待回應的耐心,他低聲問著,在得到意料之中的肯定答覆後,將還有小半碗的藥液放進艾肯蜷縮的掌心,嗓音低得模糊:「大概再三口的量試試,不能更多了。」

艾肯捧著碗,喝了一口、兩口、三口,似乎遵循著對方的處方,但仍將存有藥液的碗捏在手中:「我想要一對眼睛……想要回婆婆的屋子……」嘴裡唸叨著自己的願望,他又喝了第四口,他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痛,母親的歌聲彷彿就在耳畔,甚至捧著碗的那雙手還能感受到覆上了婆婆蒼老的掌心,他是醫生,他當然知道曼德拉草所帶來的迷幻,但他仍然將這樣的幻象當作來自兩位女性的原諒。

「朱利安……鳶尾花還有一個意思。」金色的腦袋晃了晃,像是解渴般,他將剩下的藥液飲盡,抿了抿唇:「另一個意思是——仰慕、愛意。」頓了頓,他勾起一抹笑,又重複著:「……若是你願意為我獻上幾朵鳶尾花……」他未將話說盡,只是低下了頭,用拇指指腹摩娑著碗口:「我想跟婆婆和媽媽……葬在一起……」他寂寞的太久了,真的太久、太久了。

艾肯將最後的心願交付於朱利安手上,他的話語漸漸顯的支離破碎,前後甚至難以談上關聯,最終他沉默了下來,空氣進入短暫的凝結,良久,他抬起手向朱利安摸去:「嘿,朱利安——給我個擁抱吧。」

一對眼睛、幾朵鳶尾和一處指定的地點,再加上一個擁抱,這是金髮棕眼的少年第一次明確地提出要求,簡單的沒有什麼好拒絕的餘地。

「他們會很高興能見到艾肯.莫瑞斯。」朱利安抬起手,擦過破碎的字句,極輕地將艾肯和他的心願一同圈在臂間,將笑未笑地補了句:「就是切記……別不小心捎帶了風茄或顛茄。」